匈奴传(下)(6)

网址 : www.shuzhai.org 时间 : :2013-10-06 整理 : 古诗文网

  天凤元年(1),云、当遣人之西河虎猛制虏塞下(2),告塞吏曰欲见和亲侯。和亲侯王歙者,王昭君兄子也。中部都尉以闻。莽遣歙、歙弟骑都尉展德侯飒使匈奴,贺单于初立,赐黄金衣被缯帛,绐言侍子登在,因购求陈良、终带等。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校尉刁护贼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,皆械槛付使者,遣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、飒(3)。莽作焚如之刑(4),烧杀陈良等,罢诸将率(帅)屯兵,但置游击都尉。单于贪莽赂遗,故外不失汉故事,然内利寇掠。又使还,知子登前死,怨恨,寇虏(掳)从左地入,不绝。使者问单于,辄曰:“乌桓与匈奴无状黠民共为寇入塞,譬如中国有盗贼耳!咸初立持国,威信尚浅,尽力禁止,不敢有二心。”
  (1)天凤元年:公元14年。(2)虎猛:县名。在今内蒙古伊金霍洛旗西南。(3)厨唯姑夕王富:宋祁曰:“厨”字上当有“右”字。(4)焚如之刑:烧死之刑。《易·离卦》九四爻辞有“焚如,死如,弃如”之言,王莽依此作刑名。
  天凤二年五月(1),莽复遣歙与五威将王咸率伏黯、丁业等六人(2),使送右厨唯姑夕王,因奉归前所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,皆载以常车(3)。至塞下,单于遣云、当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。咸等至,多遗单于金珍,因谕说改其号,号匈奴曰“恭奴”,单于曰“善于”,赐印绶。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,当子男奢为后安侯。单于贪莽金币,故曲听之,然寇盗如故。咸、歙又以陈良等购金付云、当,令自差与之(4)。十二月,还入塞,莽大喜,赐歙钱二百万,悉封黯等。
  (1)天凤二年:公元15年。(2)伏黯:字雉文,明《齐诗》,官至光禄勋,见《后汉书·儒林传》伏恭传。(3)常车:帷裳之车(吴恂说)。(4)差:谓差其次第多少。
  单于咸立五岁,天凤五年死(1),弟左贤王舆立,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。匈奴谓孝曰“若鞮”。自呼韩邪后,与汉亲密,见汉谥帝为孝”,慕之,故皆为“若鞮”。
  (1)天凤五年:公元18年。
  呼都而尸单于舆既立,贪利赏赐,遣大且渠奢与云女弟当于居次子醯椟王俱奉献至长安。莽遣和亲侯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,与云、当会,因以兵迫胁,将至长安。云、当小男从塞下得脱(1),归匈奴。当至长安,莽拜为卜单于,欲出大兵以辅立之。兵调度亦不合,而匈奴愈怒,并入北边,北边由是坏败。会当病死,莽以其庶女陆逯任妻后安公奢(2),所以尊宠之甚厚,终为欲出兵立之者(3)。会汉兵诛莽,云、奢亦死。
  (1)云、当小男:大且渠奢之弟。(2)陆逯任:“陆”为王莽对王氏女之封号,“逯”为莽庶女之食邑,“任”为莽庶女之称谓。(陈直说)奢:其本为侯,王莽以女妻之,故进爵为公。(3)终为欲出兵立之者:此讽王莽别有用心。
  更始二年冬(1),汉遣中郎将归德侯飒、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(2),授单于汉旧制玺绶,王侯以下印绶,因送云、当余亲属贵人从者。单于舆骄,谓遵、飒曰:“匈奴本与汉为兄弟,匈奴中乱,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,故称臣以尊汉。今汉亦大乱,为王莽所篡,匈奴亦出兵击莽,空其边境,令天下骚动思汉,莽率以败而汉复兴,亦我力也,当复尊我!”遵与相撑距(3),单于终持此言。其明年夏,还。会赤眉入长安(4),更始败(5)。
  (1)更始二年:公元24年。(2)归德侯飒:归德侯先贤掸之孙。下文称为刘飒,必是赐姓,史失载其事。陈遵:《游侠传》有其传。(3)撑距:争执不下。(4)赤眉:赤眉起义军。(5)更始:指更始帝刘玄。更始败亡于公元25年。
  赞曰:《书》戒“蛮夷猾夏”(1),《诗》称“戎狄是膺”(2),《春秋》“有道守在四夷”(3),久矣夷狄之为患也,故自汉兴,忠言嘉谋之臣曷尝不运筹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(4)?高祖时则刘敬,吕后时樊哙、季布,孝文时贾谊、朝错,孝武时王恢、韩安国、朱买臣、公孙弘、董仲舒(5),人持所见,各有同异,然总其要,归两科而已。缙绅之儒则守和亲(6),介胄之士则言征伐(7),皆偏见一时之利害,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。自汉兴以至于今,旷世历年,多于春秋,其与匈奴,有修文而和亲之矣,有用武而克伐之矣,有卑下而承事之矣,有威服而臣畜之矣,诎(屈)伸异变,强弱相反,是故其详可得而言也。
  (1)“蛮夷猾夏”:见《尚书·舜典》。猾:乱也。夏:指中原政权。(2)“戎狄是膺”:见《诗经·鲁颂·閟宫篇》。膺:讨伐。(3)“有遵守在四夷”:见《春秋左传》昭公二十三年。(4)庙堂:朝廷。(5)高祖时则刘敬等句:刘敬等十人,除王恢外,本书皆有其传。(6)缙绅之儒:谓宽衣博带的儒者。(7)介胄之士:谓披盔戴甲的武将。
  昔和亲之论,发于刘敬。是时天下初定,新遭平城之难,故从其言,约结和亲,赂遗单于,冀以救安边境。孝惠、高后时遵而不违,匈奴寇盗不为衰止,而单于反以加骄倨。逮至孝文,与通关市,妻以汉女,增厚其赂,岁以千金,而匈奴数背约束,边境屡被其害。是以文帝中年,赫然发愤(1),遂躬戎服,亲御鞍马,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(2),驰射上林,讲习战陈(阵),聚天下精兵,军于广武(3),顾问冯唐(4),与论将帅,喟然叹息,思古名臣,此则和亲无益,已然之明效也。
  (1)赫然:怒貌。(2)六郡:指陇西、天水、安定、北地、上郡、西河等六郡。良家:良家子。汉代对祖、父二代有军籍的称“良家子”。其自备鞍马,身份高于骑士。(3)广武:地名。在今河南荥阳北。(4)冯唐:本书卷五十有其传。
  仲舒亲见四世之事(1),犹复欲守旧文,颇增其约。以为“义动君子,利动贪人,如匈奴者,非可以仁义说也(2),独可说(悦)以厚利,结之于天耳。故与之厚利没其意(3),与盟于天以坚其约,质其爱子以累其心(4),匈奴虽欲展转(5),奈失重利何,奈欺上天何,奈杀爱子何。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,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(6),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(7),稚子咽哺(8),胡马不窥于长城,而羽檄不行于中国,不亦便于天下乎!”察仲舒之论,考诸行事,乃知其未合于当时,而有阙于后世也。当孝武时,虽征伐克获,而士马物故亦略相当;虽开河南之野,建朔方之郡,亦弃造阳之北九百余里。匈奴人民每来降汉,单于亦辄拘留汉使以相报复,其桀骜尚如斯(9),安肯以爱子而为质乎?此不合当时之言也。若不置质,空约和亲,是袭孝文既往之悔,而长匈奴无已之诈也。夫边城不选守境武略之臣,修障隧(燧)备塞之具,厉(砺)长戟劲弩之械,恃吾所以待边寇。而务赋敛于民,远行货赂,割剥百姓,以奉寇仇。信甘言,守空约,而几(冀)胡马之不窥,不已过乎!
  (1)四世:指高祖、吕后、文帝、景帝四世。(2)说:劝说。(3)没:溺也。此为改变之意。(4)质:谓人质。累:牵累。(5)展转:转变。(6)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:意谓坚城固守,还不如派遣贞士为和亲之约。(7)父兄缓带:言父兄得解带而寝。(8)稚子咽哺:言稚子得安然而食。(9)桀骜:凶暴而倔强。
  至孝宣之世,承武帝奋击之威,直(值)匈奴百年之运,因其坏乱几亡之厄(1),权时施宜,覆以威德,然后单于稽首臣服,遣子入侍,三世称藩(2),宾于汉庭。是时边城晏闭,牛马布野,三世无犬吠之警(3),黎庶亡(无)干戈之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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