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牛坝观抵戏记(彭士望)(2)

作者 : 彭士望    时间 : 2014-04-28 21:20:07    整理 : 古诗文网

(16)零陵:今湖南永州市。
(17)口外绝徼之地:口,长城的关隘,口外即长城以北地区,绝徼,极远的边界。
(18)优笑:以乐舞戏谑、逗人笑乐为业的艺人。巫觋(xí习):以装神弄鬼、代人祈祷为业的人,女的叫巫,男的叫觋。
(19)夏仲御:夏统,字仲御,晋代人,其叔父敬宁,祀先人,迎女巫,表演歌舞杂技,夏统见到后惊愕而走,事见《晋书·隐逸传》。
(20)洴澼絖(píng pì kuàng平辟况):漂洗绵絮。《庄子·逍遥游》国说宋国有人善于配制治疗冬天皮肤皲裂的药(不龟手之药),世代漂洗绵絮,后来将药方卖给了一个人,此人用这个药方为吴王带兵在冬天去打越人,取得胜利,结果得了封地。
(21)王介甫:王安石。写有《读孟尝君传》,论及孟尝君结交鸡鸣狗盗之徒,“此士之所以不至也”。
(22)吕惠卿:字吉甫,初附和新法,为王安石所信任,后安石去位,竭力排斥安石。(23)信陵:战国时魏公子信陵君。燕昭:燕昭王。
(24)浆、博、屠者:信陵君曾结交卖浆者薛公、赌徒毛公和屠户朱亥,后都为信陵君效劳。
(25)“千金”二句:燕昭王欲招贤,后从郭隗计,以千金买死去的千里马之骨。各地人材纷纷投奔燕国,终于大破齐国而报了仇。
(26)张元、吴昊:两人都为陕西才士,久困场屋,曾谒韩琦、范仲淹,未能被用,闻西夏王赵元昊有意袭宋,便自称张元、吴昊投奔西夏。
(27)韩、范:韩琦、范仲淹,都是北宋的大政治家,均曾任陕西经略招讨副使,改革政事,世称韩、范。

译文
树庐老人在九牛坝的茅屋里疗养一种幽伤忧愁的疾病。康熙十七年闰三月的末一天,有个演杂技的领班,上我的门对我说,“我们开个场子给老爷消消闷好吧?”我老人笑着点点头。杂技班就在小河边大树下排开了场子。那天密云而无雨,天气清凉,阴而不干燥。这样,邻居周家全家大小,他家的客人、朋友、亲戚,还有牧童、樵夫,扶犁牵牛耕田的,背着伞挑担子赶路的,河里坐船划桨的,都停了手里的活,放下东西,聚集起来看表演了。
开始表演了,叠起几张桌子,一个妇人仰卧在上面,竖起双脚托住一个大约八岁的小孩,蹬着他翻来翻去,有时卧下,有时起身,有时伸颈直立,有时合着手掌跪拜。又让他两肩顶着妇人的双脚倒立起来,小孩的双脚也向上竖直,手脚自由伸缩,做出各种姿势。接着妇人用一只脚顶住小孩,小孩身体蜷曲,象朵出水的莲花。桌子下面:两个男人、一个妇女、一个女孩和一个老妇人敲锣打鼓,一边唱着民歌和佛曲。表演了好久,妇人和小孩才下来。又一,广妇人上场,象刚才那妇人一样卧下,竖起双脚,脚蹬一个桌子,蹬得它四面旋转,又把桌子翻过来托住它的侧面、背面;小孩上去,立在妇人双脚托住的桌子面上,象前一次一样跪拜,起立。小孩下来之后,妇人又用脚蹬一个木槌。木槌有一尺半长,直径约长度的一半。妇人两脚蹬着它转圈子,又把它竖起抛高,落下时再用脚接住。妇人表演完毕,一个男人上到桌面,也卧下,也竖起双脚,用脚顶一个五级的梯子。小孩上到那梯子的顶,再倒竖起来,身子穿过一级级梯子下来。我老人怜悯他们表演辛劳,叫他们休息一下,叫人送酒给他们喝。
休息过后,杂技班的人就把表演场子换一个地方,挑出一块有短草的平地,把石子瓦片都拣起丢开,然后接起木棍做成高跷,离地约有八尺多高。一个男人脸上搽了油彩,手里挥动扇子,踩在高跷上唱歌、说笑话,大步走来走去。他一再踩了高跷跳跃,后来又在上面舞大刀,旋转飞舞,很有节奏。这样的表演,我老家和江东一带有时也有的,甚至高跷有一丈多高的,不过表演者只能踩了它行走,不敢跳舞。
最后,绷起一根软绳索,一丈多高,两丈多长,一个女孩在索上行走,她手拿一根竹竿,两头捆上石块用来保持身体平衡。她走到绳索尽头,就倒着退走,有时身子仰卧,有时一脚独立。有时曲着背行走,或者肩负竹竿象挑了担子走,有时人跌落下来身子挂在索上,又凌空一跃站在索上。下面的人打着鼓唱着歌伴和着动作表演,说的唱的与表演的都有名目。走绳索的表演时间最长,大约有半个时辰。女孩下来,一个妇人要来一方手帕,蒙住了她的两眼,装成盲人,接着跃上绳索,她同盲人一样,用脚向外试探,在索上行步,有时失足好象要跌下来,有时摇晃身子象非常惊怕的样子,表演了很久才完;她也手持竹竿,两头石块加重,这是为了保持平衡。
杂技班刚上场表演的时候,观众看到惊险的地方,都大腿发抖,毛发竖起,头昏目眩,心情紧张,唯恐表演者坠跌下来。我老人观察场子上班子里的人,都能在紧张中保持从容镇定,那八岁的小孩在表演中也严肃认真,象个学者一样全心全意,思想集中不受干扰,象打坐的和尚。这都是因为长期来他心志专一,集中在表演技巧的反复练习上,努力攻关,屡次失败而不动摇,掌握了动作的关键去适应它,找到该用力的地方;练习了很长时期,直到他技巧精熟丝毫不错,把天下最险阻的工作,变为简单容易的了。这杂技表演的成功就是这样来的。从这里可以知道,最精巧的技艺,出之于最平常的训练。把心志集中到精神,精神推动他的头脑,决不是粗鲁冒失所能收到成效的。这一点,庄子知道,他爱他自己,不把才能用在社会上,张仪与苏秦也知道,并且反复精练,用才能去玩弄别人国家的命运,爱富贵,因此而残害了他们自己的身体与名声。庄子所讲述的宜僚的玩弄丸铃、厨子的杀牛、驼背人的捉蝉,纪渻子的养斗鸡;还有那伯昏瞀人在极高的悬崖石路上能倒退着走路,脚跟有二分露在悬崖之外;吕梁地方那个男人能在高三十仞,飞沫四十里的大瀑布中潜入水中行走几百步再出来,没有哪一个不是这样子训练出来的。──一句话,精神集中啊。我老人又看那些观众,他们在看得长久之后也就忘了表演的惊险,仿佛是在平坦的大路上演出一样,他们的感觉已和演出者融为一体了。习惯能改变人的性情,是多么强有力啊!
那班主对我说:他祖上从河南移居零陵,这个行业已经传了三代,教出了一百多个徒弟。家里有不多的田产,担负不起赋税和劳役,因此带了妻子、妻子的妯娌,侄儿,和怀抱的婴孩,到各处表演混口饭吃,如有余钱,就用来缴纳赋税。他们到过江苏、浙江、广西、云南、贵州,和长城外的边远地区。一路上只靠双肩挑、两脚走,用的东西都随身带,不向人家借。他们熟知野菜野果的特性,无钱买粮的时候,就采摘它们吃饱肚子,也用它们来喂养小孩。
我看那班主,穿一件破棉袍,虽然四处飘泊生活艰难,但还是乐陶陶地面有欢愉之色。班里的人和睦地在一起生活,男孩女孩一到五六岁就教他们学习技艺,到年老才回乡养老,一生都靠了它挣钱活命。他们是到哪里都是家,演出杂技就是耕耘,把技艺一代代传授下去。他们的躯体,被寒天暑天、风吹雨淋、冰冻雪飘所长期锤炼而强健;他们的意志,被长途奔波、苦难艰辛、人情冷暖所小心磨炼而坚定。男女老幼都没有知识,但是动作敏捷机灵超过猿猴,性情温厚开朗有如麋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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