盗跖(5)

网址 : www.shuzhai.org 时间 : :2013-09-07 整理 : 古诗文网

【原文】
无足问于知和曰(1):“人卒未有不兴名就利者(2)。彼富则人归之,归则下之(3),下则贵之(4)。夫见下贵者(5),所以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也。今子独无意焉,知不足邪(6)?意知而力不能行邪(7)?故推正不忘邪(8)?”
知和曰:“今夫此人以为与己同时而生(9),同乡而处者,以为夫绝俗过世之士焉(10);是专无主正(11),所以览古今之时,是非之分也,与俗化世(12)。去至重(13),弃至尊(14),以为其所为也(15);此其所以论长生安体乐意之道,不亦远乎!惨怛之疾(16),恬愉之安,不监于体(17);怵惕之恐(18),欣欢之喜,不监于心。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(19),是以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而不免于患也。”
无足曰:“夫富之于人,无所不利,穷美究埶(20),至人之所不得逮(21),贤人之所不能及,侠人之勇力而以为威强(22),秉人之知谋以为明察(23),因人之德以为贤良(24),非享国而严若君父。且夫声色滋味权势之于人,心不待学而乐之,体不待象而安之(25)。夫欲恶避就,固不待师,此人之性也。天下虽非我(26),孰能辞之!”
知和曰:“知者之为,故动以百姓(27),不违其度,是以足而不争,无以为故不求(28)。不足故求之,争四处而不自以为贪;有余故辞之,弃天下而不自以为廉。廉贪之实,非以迫外也(29),反监之度(30)。势为天子而不以贵骄人,富有天下而不以财戏人。计其患,虑其反,以为害于性,故辞而不受也,非以要名誉也(31)。尧舜为帝而雍(32),非仁天下也,不以美害生也;善卷许由得帝而不受,非虚辞让也,不以事害己。此皆就其利,辞其害,而天下称贤焉,则可以有之,彼非以兴名誉也。”
无足曰:“必持其名,苦体、绝甘、约养以持生(33),则亦久病长阨而不死者也(34)。”
知和曰:“平为福(35),有余为害者,物莫不然,而财其甚者也。今富人,耳营钟鼓管籥之声(36),口嗛于刍豢醪醴之味(37),以感其意,遗忘其业,可谓乱矣;侅溺于冯气(38),若负重行而上阪(39),可谓苦矣;贪财而取慰(40),贪权而取竭,静居则溺(41),体泽而冯(42),可谓疾矣;为欲富就利,故满若堵耳而不知避(43),且冯而不舍(44),可谓辱矣;财积而无用,服膺而不舍(45),满心戚醮(46),求益而不止,可谓忧矣;内则疑劫请之贼(47),外则畏寇盗之害,内周楼疏(48),外不敢独行,可谓畏矣。此六者,天下之至害也,皆遗忘而不知察,及其患至,求尽性竭财(49),单以反一日之无故而不可得也(50)。故观之名则不见,求之利则不得,缭意体而争此(51),不亦惑乎!”
【译文】
无足向知和问道:“人们终究没有谁不想树立名声并获取利禄的。那个人富有了人们就归附他,归附他也就自以为卑下,以自己为卑下就更会尊崇富有者。受到卑下者的尊崇,就是人们用来延长寿命、安康体质、快乐心意的办法。如今唯独你在这方面没有欲念,是才智不够用呢?还是有了念头而力量不能达到呢?抑或推行正道而一心不忘呢?”
知和说:“如今有这么一个兴名就利的人,就认为跟自己是同时生、同乡处,而且认为是超越了世俗的人了;其实这样的人内心里全无主心,用这样的办法去看待古往今来和是非的不同,只能是混同流俗而融合于世事。舍弃了贵重的生命,离开了最崇高的大道,而追求他一心想要追求的东西;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延长寿命、安康体质、快乐心意的办法,不是跟事理相去太远吗!悲伤所造成的痛苦,愉快所带来的安适,对身体的影响自己不能看清;惊慌所造成的恐惧,欢欣所留下的喜悦,对于心灵的影响自己也不可能看清。知道一心去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去做,所以尊贵如同天子,富裕到占有天下,却始终不能免于忧患。”
无足说:“富贵对于人们来说,没有什么不利的,享尽天下的美好并拥有天下最大的权势,这是道德极高尚的人所不能得到的,也是贤达的人所不能赶上的;挟持他人的勇力用以显示自己的威强,把握他人的智谋用以表露自己的明察,凭借他人的德行用以赢得贤良的声誉,虽然没有享受过国家权力所带来的好处却也像君父一样威严。至于说到乐声、美色、滋味、权势对于每一个人,心里不等到学会就自然喜欢,身体不需要模仿早已习惯。欲念、厌恶、回避、俯就,本来就不需要师传,这是人的禀性。天下人即使都认为我的看法不对,谁又能摆脱这一切呢?”
知和说:“睿智的人的做法,总是依从百姓的心思而行动,不去违反民众的意愿,所以,知足就不会争斗,无所作为因而也就无有所求。不能知足所以贪求不已,争夺四方财物却不自认为是贪婪;心知有余所以处处辞让,舍弃天下却不自认为清廉。廉洁与贪婪的实情,并不是因为迫于外力,应该转回头来察看一下各自的禀赋。身处天子之位却不用显贵傲视他人,富裕到拥有天下却不用财富戏弄他人。想一想它的后患,再考虑考虑事情的反面,认为有害于自然的本性,所以拒绝而不接受,并不是要用它来求取名声与荣耀。尧与舜做帝王天下和睦团结,并非行仁政于天下,而是不想因为追求美好而损害生命;善卷与许由能够得到帝王之位却辞让不受,也不是虚情假意的谢绝禅让,而是不想因为治理天下危害自己的生命。这些人都能趋就其利,辞避其害,因而人们称誉他们是贤明的人,可见贤明的称誉也是可以获取的,不过他们的本心并非建树个人的名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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