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夫之《桑维翰论》

作者 :    时间 : 2015-10-30 23:32:48    整理 : 古诗文网
王夫之
原文
    谋国而贻天下之大患,斯为天下之罪人,而有差等焉。祸在一时之天下,则一时之罪人,卢杞是也;祸及一代,则一代之罪人,李林甫是也;祸及万世,则万世之罪人,自生民以来,惟桑维翰当之。
    刘知远决策以劝石敬塘之反,倚河山之险,恃士马之强,而知李从珂浅软,无难摧拉,其计定矣。而维翰急请屈节以事契丹。敬塘智劣胆虚,遂从其策,称臣割地,授予夺之权于夷狄,知远争之而不胜。于是以生民之肝脑,五帝三王之名教礼乐,驱以入于狂流。契丹弱,而女真乘之;女真弱,而蒙古乘之,贻祸无穷,人胥为夷。非敬塘之始念也,维翰尸①之也。
    夫维翰起家文墨,为敬塘书记,固唐教养之士人也,何仇于李氏,而必欲灭之?何德于敬塘,而必欲戴之为天子?敬塘而死于从珂之手,维翰自有余地以居。敬塘之篡已成,已抑不能为知远而相因而起。其为喜祸之奸人,固不足责;即使必欲石氏之成,抑可委之刘知远辈,而徐收必得之功。乃力拒群言,决意以戴异族为君父也,吾不知其何心!始终重贵②之廷,唯以曲媚契丹为一定不迁之策,使重贵糜天下以奉契丹。民财竭,民心解,帝昺③山之祸,势所固然。毁夷夏之大防,为万世患;不仅重贵缧系,客死穹庐而已也。论者乃以亡国之罪归景延广,不亦诬乎?延广之不胜,特不幸耳,即其智小谋强,可用为咎,亦仅倾臬捩鸡④侥幸之宗社,非有损于尧封禹甸之中原也。义问已昭,虽败犹荣。石氏之存亡,恶足论哉!
    正名义于中夏者,延广也;事虽逆而名正者,安重荣也;存中国以授予宋者,刘知远也。于当日之俦辈而有取焉,则此三人可录也。自有生民以来,覆载不容之罪,维翰当之。胡文定传《春秋》而亟称其功,殆为秦桧之嚆矢○5与?(王夫之《桑维翰论》)
注:①尸:主其事。②重贵:石敬塘的侄儿,塘死,其为帝,是为出帝。③帝昺:南宋最后一个皇帝,元兵攻陷城池,昺投海。④臬捩鸡:石敬塘的父亲。⑤嚆矢:开始。

译文
    为国家出谋划策但给天下遗留下大祸患,这样的人是天下的罪人,但这样的人是有等级的。祸患天下比较短的时间,就是短时间的罪人,卢杞就是这样的人;祸患殃及一代人的,就是一代人的罪人,李林甫就是;祸患殃及万代的,就是万代罪人,自有人以来,只有桑维翰当之无愧。
    刘知远的谋略用(出谋划策)来鼓励石敬塘谋反,倚仗山河险要,依靠兵马强壮,并且知道李从珂的浅薄、懦弱,势力不难推倒,这样的计谋就确定了。但桑维翰急切地请求折节来侍奉契丹。石敬塘又智力低微、胆子很小,就急忙听从他的计策,向契丹割地称臣,向夷狄给予还没有夺过来的权利(给了契丹生杀予夺的权利),刘知远据理力争但没有胜利。于是把百姓的生命、五帝三王的规矩都付之东流。契丹变弱小,女真乘机攻打;女真变弱小,蒙古乘机攻打。留下了无穷无尽的祸患,百姓都沦落为夷狄的奴隶。这不是石敬塘当初的想法,这是桑维翰主使他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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