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心雕龙·诔碑卷十二

作者 : 刘勰    时间 : 2013-11-06 整理 : 古诗文网
文心雕龙·诔碑卷十二

【原文】
周世盛德,有铭诔①之文。大夫之材,临丧能诔②。诔者,累也;累其德行,旌③之不朽也。夏商已前,其词靡④闻。周虽有诔,未被于士⑤。又贱不诔贵,幼不诔长⑥,在万乘⑦,则称天以诔之。读诔定谥⑧,其节文⑨大矣。自鲁庄战乘丘,始及于士。逮尼父之卒,哀公作诔,观其慭遗之切,呜呼之叹,虽非睿作,古式存焉。至柳妻之诔惠子,则辞哀而韵长矣。
【注释】
①诔:哀悼死者的一种文体,主要列举死者的德行。
②“大夫之材”二句:意思是在丧事中能作诔文是大夫的九种才能之一。材,应作“才”。
③旌:表扬。
④靡:无,没有。
⑤被:及。士:指身份低于卿、大夫而高于庶民的社会阶层。
⑥贱不诔贵,幼不诔长:是一种严格的等级规则,该话见于《礼记·曾子问》。诔,作动词。
⑦万乘:有兵车万辆的帝王。乘,兵车。
⑧谥:封建社会给帝王或有地位的人死后所加的称号。
⑨节文:这里指礼的仪式。
【译文】
周代崇尚德行功业,产生了铭和诔这两种文体。士大夫的才能之一,就是遇丧事能够作出诔文。诔,就是积累;累计死者生前的德行,加以表彰,使其不朽。夏代、商代以前的诔文,没有流传下来,所以其文辞也没有听到和见到过。周代虽然有了诔文,但并不用在士大夫身上;而且规定低贱的人不能给贵族作诔文,小辈的人不能给长辈作诔文。天子死了,只能说是上天来诔他。宣读诔文,确定谥号,在礼节上是很重要的。自从乘丘之战中卜国和县贲父英勇战死,鲁庄公作诔表彰了他们,才开始对士人作诔。到了孔子死后,鲁哀公亲自为他作了诔文。里面有“上天不愿遗留下这样一个老人”的哀切的文辞;“呜呼”的叹息,虽然不是高明的作品,但古代诔文的格式却由此保存下来了。到柳下惠的妻子为柳下惠作的诔文,那就文辞悲切而韵语深长了。
【原文】
暨乎汉世,承流而作。扬雄之诔元后,文实烦秽,沙麓撮其要,而挚疑成篇①,安有累德述尊,而阔略四句乎?杜笃②之诔,有誉前代;吴诔虽工,而他篇颇疏,岂以见称光武,而改盻千金哉!傅毅所制,文体伦序;孝山崔瑗③,辨絜相参:观其序事如传,辞靡律调,固诔之才也。潘岳构意,专师孝山,巧于序悲,易入新切,所以隔代相望,能徵厥声者也。至如崔骃诔赵④,刘陶诔黄,并得宪章,工在简要。陈思叨名,而体实繁缓,文皇诔末,百言自陈,其乖甚矣。若夫殷臣咏汤,追褒玄鸟之祚⑤;周史歌文,上阐后稷之烈:诔述祖宗,盖诗人之则也。至于序述哀情,则触类而长。傅毅之诔北海,云“白日幽光,雰雾杳冥”。始序致感,遂为后式,景而效者,弥取于工矣。
【注释】
①挚:挚虞,西晋文学评论家。疑成篇:即怀疑《元后传》所引四句是全文。
②杜笃:东汉初期文学家。
③孝山:即苏顺,字孝山,东汉文人。崔瑗:东汉文人。
④诔赵:崔骃给姓赵者所作的诔文。
⑤玄鸟:《诗经·商颂》的《玄鸟篇》,这是一首歌颂商朝祖先的诗歌。其开头为“天命玄鸟,降而生商”。玄鸟,燕子。祚(zuò):福。
【译文】
到了汉代,继承了以前的趋势来写诔。扬雄的《元后诔》,内容实在是繁多而杂乱;“沙麓之灵”几句只是摘要,而挚虞的《文章流别论》却怀疑它是《元后诔》的全篇。哪有累列德行、叙述尊荣却只用四句的?杜笃作的诔文,在前代有很高的声誉;他作的《吴汉诔》虽然精巧,但其他的诔文却多粗疏。难道因为他的《吴汉诔》受到过汉光武帝的称赞,就对这些粗疏的诔文改变看法,都成了千金那么珍贵吗?傅毅作的诔,是符合诔文体制和次序的;苏顺和崔瑗作的诔,内容辩白,与文辞的简约互相参照;看他们叙事如传记一样,文辞靡丽声律协调,确实是作诔文的人才。潘岳作诔文的构思专门学习苏顺,很会叙述悲哀的感情,容易达到新颖贴切的意境,所以他和东汉的苏顺隔代并称,能够得到美好的声誉。至于如像崔骃的《诔赵文》,刘陶的《诔黄文》,都得到后人的效法,它们好处在于简明扼要。陈思王曹植虚得名气,他的诔文实在辞繁冗而文气迂缓,他在《文帝诔》的结尾,有百余言完全是在自我陈述表白,这就远离了作诔文的意义和要求。至于殷代的臣民咏颂商汤,在《玄鸟》诗中追述上天的降福;周代的史官歌颂文王,在《生民》诗中追述先代后稷的勋烈。作诔累列叙述祖宗的功德,这是诗人的写法。至于叙述哀情,那就要接触到相关的事物来抒发。傅毅作的《北海王诔》中说“太阳的光被遮住,大雨使得天昏地暗”;开始在序中表达感情。于是它便成了后代写诔文的样式,仰慕而效法傅毅的,就越写越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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