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城陈萧王传第十九(魏书)(4)

作者 : 裴松之    时间 : 2013-11-15 整理 : 古诗文网

臣昔从先武皇帝南极赤岸,东临沧海,西望玉门,北出玄塞,伏见所以行军用兵之势,可谓神妙矣。故兵者不可豫言,临难而制变者也。志欲自效於明时,立功於圣世。每览史籍,观古忠臣义士,出一朝之命,以徇国家之难,身虽屠裂,而功铭著於鼎锺,名称垂於竹帛,未尝不拊心而叹息也。臣闻明主使臣,不废有罪。故奔北败军之将用,秦、鲁以成其功;【臣松之案:秦用败军之将,事显,故不注。鲁连与燕将书曰:“曹子为鲁将,三战三北而亡地五百里,向使曹子计不反顾,义不旋踵,刎颈而死,则亦不免为败军之将矣。曹子弃三北之耻,而退与鲁君计。桓公朝天子,会诸侯,曹子以一剑之任,披桓公之心於坛坫之上,颜色不变,辞气不悖。三战之所亡,一朝而复之。天下震动,诸侯惊骇,威加吴、越。”若此二士者,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。】绝缨盗马之臣赦,楚、赵以济其难。【臣松之案:楚庄掩绝缨之罪,事亦显,故不书。秦穆公有赦盗马事,赵则未闻。盖以秦亦赵姓,故互文以避上“秦”字也。】臣窃感先帝早崩,威王弃世,臣独何人,以堪长久!常恐先朝露,填沟壑,坟土未乾,而身名并灭。臣闻骐骥长鸣,则伯乐照其能;卢狗悲号,则韩国知其才。是以效之齐、楚之路,以逞千里之任;试之狡兔之捷,以验搏噬之用。今臣志狗马之微功,窃自惟度,终无伯乐、韩国之举,是以於邑而窃自痛者也。
夫临搏而企竦,闻乐而窃抃者,或有赏音而识道也。昔毛遂,赵之陪隶,犹假锥囊之喻,以寤主立功,何况巍巍大魏多士之朝,而无慷慨死难之臣乎!夫自衒自媒者,士女之丑行也。干时求进者,道家之明忌也。而臣敢陈闻於陛下者,诚与国分形同气,忧患共之者也。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,荧烛末光增辉日月,是以敢冒其丑而献其忠。【魏略曰:植虽上此表,犹疑不见用,故曰“夫人贵生者,非贵其养体好服,终竟年寿也,贵在其代天而理物也。夫爵禄者,非虚张者也,有功德然后应之,当矣。无功而爵厚,无德而禄重,或人以为荣,而壮夫以为耻。故太上立德,其次立功,盖功德者所以垂名也。名者不灭,士之所利,故孔子有夕死之论,孟轲有弃生之义。彼一圣一贤,岂不愿久生哉?志或有不展也。是用喟然求试,必立功也。呜呼!言之未用,欲使后之君子知吾意者也。】
三年,徙封东阿。五年,复上疏求存问亲戚,因致其意曰:
臣闻天称其高者,以无不覆;地称其广者,以无不载;日月称其明者,以无不照;江海称其大者,以无不容。故孔子曰:“大哉尧之为君!惟天为大,惟尧则之。”夫天德之於万物,可谓弘广矣。盖尧之为教,先亲后疏,自近及远。其传曰:“克明峻德,以亲九族;九族既睦,平章百姓。”及周之文王亦崇厥化,其诗曰:“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。”是以雍雍穆穆。风人咏之。昔周公吊管、蔡之不咸,广封懿亲以藩屏王室,传曰:“周之宗盟,异姓为后。”诚骨肉之恩爽而不离,亲亲之义实在敦固,未有义而后其君,仁而遗其亲者也。
伏惟陛下资帝唐钦明之德,体文王翼翼之仁,惠洽椒房,恩昭九族,群后百寮,番休递上,执政不废於公朝,下情得展於私室,亲理之路通,庆吊之情展,诚可谓恕己治人,推惠施恩者矣。至於臣者,人道绝绪,禁锢明时,臣窃自伤也。不敢过望交气类,脩人事,叙人伦。近且婚媾不通,兄弟乖绝,吉凶之问塞,庆吊之礼废,恩纪之违,甚於路人,隔阂之异,殊於胡越。今臣以一切之制,永无朝觐之望,至於注心皇极,结情紫闼,神明知之矣。然天实为之,谓之何哉!退唯诸王常有戚戚具尔之心,愿陛下沛然垂诏,使诸国庆问,四节得展,以叙骨肉之欢恩。全怡怡之笃义。妃妾之家,膏沐之遗,岁得再通,齐义於贵宗,等惠於百司,如此,则古人之所叹,风雅之所咏,复存於圣世矣。
臣伏自惟省,无锥刀之用。及观陛下之所拔授,若以臣为异姓,窃自料度,不后於朝士矣。若得辞远游,戴武弁,解朱组,佩青绂,驸马、奉车,趣得一号,安宅京室,执鞭珥笔,出从华盖,入侍辇毂,承答圣问,拾遗左右,乃臣丹诚之至愿,不离於梦想者也。远慕鹿鸣君臣之宴,中咏常棣匪他之诫,下思伐木友生之义,终怀蓼莪罔极之哀;每四节之会,块然独处,左右惟仆隶,所对惟妻子,高谈无所与陈,发义无所与展,未尝不闻乐而拊心,临觞而叹息也。臣伏以为犬马之诚不能动人,譬人之诚不能动天。崩城、陨霜,臣初信之,以臣心况,徒虚语耳。若葵藿之倾叶,太阳虽不为之回光,然向之者诚也。窃自比於葵藿,若降天地之施,垂三光之明者,实在陛下。
臣闻文子曰:“不为福始,不为祸先。”今之否隔,友于同忧,而臣独倡言者,窃不愿於圣世使有不蒙施之物。有不蒙施之物,必有惨毒之怀,故柏舟有“天只”之怨,谷风有“弃予”之叹。故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,孟子曰:“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其君者,不敬其君者也。”臣之愚蔽,固非虞、伊,至於欲使陛下崇光被时雍之美,宣缉熙章明之德者,是臣慺慺之诚,窃所独守,实怀鹤立企伫之心。敢复陈闻者,冀陛下傥发天聪而垂神听也。
诏报曰:“盖教化所由,各有隆弊,非皆善始而恶终也,事使之然。故夫忠厚仁极草木,则行苇之诗作;恩泽衰薄,不亲九族,则角弓之章刺。今令诸国兄弟,情理简怠,妃妾之家,膏沐疏略,朕纵不能敦而睦之,王援古喻义备悉矣,何言精诚不足以感通哉?夫明贵贱,崇亲亲,礼贤良,顺少长,国之纲纪,本无禁固诸国通问之诏也,矫枉过正,下吏惧谴,以至於此耳。已敕有司,如王所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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