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山训(5)

网址 : www.shuzhai.org 时间 : :2013-09-20 整理 : 古诗文网

    陈成子桓胁迫子渊捷,子渊捷不屈从;子罕辞让他所不想要的宝玉,因而获得廉洁不贪的美名;孔子见到佝偻人粘蝉的技术,悟出精诚专一的道理;白公胜倒柱鞭杖穿刺了腮帮而无知觉;卫姬向齐桓公请罪救卫国;曾子见到子夏就问:“为什么长得这么胖”;魏文侯看到过路人反穿皮衣而悟出毛依附皮的道理;兒说为宋王解开闭结的死结。这些事情都很微妙,但可以通过观察而弄清其中的道理。有人出嫁女儿时告诫女儿说:“你要出嫁了,到婆家后千万不要轻易做善事。”女儿问道:“不做善事,那么要做不善的事吗?”父亲回答:“善事尚且不可做,更何况不善的事呢?”这位父亲讲的是保全自己因顺自然天性的道理。囚禁在监牢里的人觉得时间长,判死刑而将要处死的人感到时间短。每日的时间是有一定标准的,处在一定境况下的人感到短,处在另一定境况下的人觉得长,这是由于心情不稳定的缘故。所以用不平稳的心态去看平正的事情,他所感觉到的自以为正确的公正印象,实际上是不正确和不公正的。嫁给患消渴症男人的女子,丈夫死后其女子的日子就不好过:一是,傍人以为其女子为妨夫,不敢娶她;二是,该女子因丈夫患消渴症而死,会以为天下男子皆患消渴症而不敢复嫁。所以破毁的房屋下面坐不得,倾斜将倒的墙边站不得。执掌牢狱的人不易得病,已判死刑的人反而养得肥胖红润,接受宫刑的人长寿,这是因为到了此时他们反而没了任何杂念和情欲的拖累了。良医总能够医治尚未显露症状的疾病,所以受治疗的人不易得病;圣人总能够及时治理隐患,所以社会不易爆发灾祸。最高明的工匠是不用钩绳度量的,善于锁门的人是不用门闩的,淳于髡告诉邻居提防失火,就是属于这一类情况。
    德行清纯者陷进污浊物欲之中必定会受到困扰和侮辱,污浊的物欲侵入德行清纯者内心,清纯者必定遭覆灭。君子对于行善是一丝不苟,看到地上一棵小草便拾起,见到一棵青草也连根拔起。天上阴阳二气冲突便生成虹,地上阴阳相干犯就影响冬藏,人体内邪气侵犯正气则生病。阴气只可盛于冬天而不可盛于夏天,阳气只能旺于夏天则不可旺于冬天。月亮不知白昼,太阳不知黑夜。善于射箭的人发必中目标,这对于射技来说是好的,但对被射中的对象来说则是不好的;善于钓鱼的人总有收获,这对于钓术来说是好的,但对被钓上的鱼儿来说则是灾难。所以事物总是有所善,有所不善,有其正面也必有其负面。钟和磬相比较,近处听钟音洪亮,远处听则磬声清扬。所以事物总是存在着近不如远或远不及近的现象。现在人们说稻必须长在水田里,但是稻却不能长在湍急的水流中;紫芝生长在高山上,但是紫芝却不能生在石头上;磁石能吸铁,但磁石却不能吸铜。
    水深而广的鱼长得大,山高林深的树木长得长;但一心想扩大领地却削弱了他的美德,这就像陶工制陶器,揉土持坯使之变薄,越薄越破得快。圣人不事先站在风口召风吹,也不事先呆在雷易击的地方等雷击,圣人不得不动时才顺物而动,所以没有负累和灾祸。月亮在天空上发生圆缺朔望的变化,下界的螺蚌就会相应地变化,这是因为它们同气相动的缘故,这种同气相动不会因为相隔天地之远而不发生。拿着弹弓要鸟儿飞过来,挥动着短棍来唤狗,本想要靠近它们,但反而是吓跑了它们。所以钓鱼没有鱼饵是不行的,捕兽不可以用空的猎具来捕捉。剥下牛皮加工成皮革做成鼓,用鼓可以指挥三军将士,但站在牛的角度来看,不如让它套上轭头来服劳役。狐狸腋下的白毛做成皮衣,可供天子作礼服穿上坐在朝廷上,但替狐狸着想,不如让它自由奔跑在草泽上。丢失了羊而得到了牛,那么就没有人不愿意丢失东西的了。断了手指而能保全性命,那么就没有人不愿意这样做的。所以人之常情是,总是在利益之中争取最大的利益,而对危害总力求降到最低限度。将军不敢骑目标明显易召攻击的白马,逃亡的人夜里不敢举火把,酒家不敢豢养凶猛的恶狗。公鸡知道报晓,仙鹤知道半夜鸣叫,但都免不了成为鼎锅砧俎上的佳肴。山中有猛兽,林木因此不易被砍伐;园中有螫虫,藜藿因此不被采摘。身为儒生却在街市胡闹,称为是墨家弟子却到朝歌去当吹竽手;想不留下脚迹却在雪地上行走,想要拯救溺水者却又不想沾湿衣服,这叫作做的事情不是自己所想做的,而想做的事情又往往顾虑重重做不了。现在那些在黑暗中饮酒的人没有不将酒溢出的,假若他能将此持平,那么即使是愚笨的人也不会有失误。所以,不能将一切保持平和的人,却能做成大事,这在天下还没听说过。
    人不美却要追求美是得不到美的,人美不用追求美自然是美的;人不丑却要丑化是丑化不了的,人丑却要说不丑还是丑的;不刻意追求美也不刻意追求丑,那么就无所谓美和丑,这才叫做与天道和合。申徒狄背上石头自己沉入深渊,但不能认为凡是自溺的行为都是高尚的;弦高靠欺骗而保存了郑国,同样不能认为凡欺骗的事都是合理的。事情有时适用于一时但不能照此滥用。有人非常饶舌,就像百舌鸟那样,这又有什么用呢?有些人沉默少言,就像转动灵活的门枢,开关不出声。六畜生下来多长了耳朵和眼睛,是不祥的征兆,这在预测吉凶的谶书中有记载。上百号人同举一只瓢,不如一个人拿着它走得快。事物本来就有多反而不如少来得好的情形。两部分人拉车,其中拉车的人多反而落在拉车的人少的后面。事物本来就存在着相对立而相成的情形。两个都不会游水的人一起溺水,就不能互相救助;只有其中一人在岸上,才有办法救助落水者。所以同道同类的难以治理,一定要异道异类才能相治成功。千年的古松,其地下根部必生有茯苓,地表上必长有兔丝草;地上长有丛生的蓍草,地下必藏伏着神龟;圣人就能从外表推知内里,根据显象推知隐情。喜欢武术的人并不一定是侠士,爱弄墨舞文的并不一定就是儒生;爱好医方的人并不一定是医生,喜欢马匹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御手;懂得音律的人并不一定是乐官,会调味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厨师。这些人都只是知道一些相关的知识和技能,并不具备那一行当的专业知识。射披戴盔甲者的水平,在近距离之间是难以区分出来的,只有在百步开外才能比试出射手的高低水平:高水平的射手能射穿铠甲深入内脏,水平低的射手只伤及他人皮毛。这“生”和“死”的差别,是无法用里程来计算的。楚庄王养的猿猴走失了,逃进树林里,楚庄王为了寻找这猿猴,将这片树林砍伐得乱七八糟;宋国君的珍珠掉进了池塘里,宋国君为寻找珍珠,搅得池塘里的鱼不得安生。所以沼泽地失火,附近的林子就会担忧。君主要木料,下属的臣子就滥伐树木;君主要叫鲜鱼,下属的臣子就放干河水来捉鱼;君主找船桨,下属的臣子就早早地送上了船;君主说话像细丝,下属臣子的话就像丝绳;君主有一优点,下属的臣子就竭尽全力赞美。这真是“上之所好,下尤甚焉”,故曰“上有三衰,下有九杀”。越国大夫文种懂得怎样使越国强盛,但却不懂怎样保全自己;苌弘知道怎样保存周朝,但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丧身的。这真是只知远大的事,不知身边细小的事。因为害怕马惊狂奔而不敢骑马,又因为害怕车要颠覆而不敢乘车,这些都是用虚无的可能的祸患来拒绝这种公认的骑马乘车的便利。不孝的子女有的会打骂父母,生育他们的父母没法一定保证子女尽孝道,但尽管这样,还是将他们育养长大。范氏被打败之时,有人偷了他家的钟,背着就走,但钟却发出??声,这窃贼怕人听到,竟捂着自己的耳朵。怕别人听到钟声,这是可以理解的;但捂着自己的耳朵以为钟声不存在,则是相当荒谬和愚蠢的。“升”之所以不比“石”大,是因为“升”包含在石之中;夜不能比年长,是因为夜包含在年之中;仁义的作用不比道与德大,是在于道与德是主宰包括仁义在内的一切事物。先针后线,才能缝制帷帐;先线后针,就别想能缝成衣服。一针一针缝下去才能缝成帷帐;一筐一筐垒起来才能筑成城墙。事情的成败,都必须从小处开始,这就是说的量之积累而导致事物渐变的过程。染织物时先染成蓝色后再改染成黑色是可以的,但如果已染成了黑色再要改染成蓝色便不可能了;漆匠在底色上漆上黑漆,然后再漆上红色是可以的;但如果底色漆红色,然后再漆上黑漆,这红色就被掩盖了。万事均是如此,它们都有一个先后、上下的次序,不能不搞清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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