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信秋词五首

朝代:唐代

作者:王昌龄

原文:

金井梧桐秋叶黄,珠帘不卷夜来霜。
熏笼玉枕无颜色,卧听南宫清漏长。

高殿秋砧响夜阑,霜深犹忆御衣寒。
银灯青琐裁缝歇,还向金城明主看。

奉帚平明金殿开,且将团扇共徘徊。
玉颜不及寒鸦色,犹带昭阳日影来。

真成薄命久寻思,梦见君王觉后疑。
火照西宫知夜饮,分明复道奉恩时。

长信宫中秋月明,昭阳殿下捣衣声。
白露堂中细草迹,红罗帐里不胜情。

参考翻译

注释
长信秋词:又作“长信怨”,《汉书·外戚传》载,班婕妤以才学入宫,为赵飞燕所妒,乃自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。“长信怨”由此而来。长信:汉宫名。
金井:井栏上有雕饰的井。一般用以指宫庭园林里的井。南朝梁费昶《行路难》诗之一:“唯闻哑哑城上乌,玉栏金井牵辘轳。”
珠帘:用珍珠缀成或饰有珍珠的帘子。《西京杂记》卷二:“昭阳殿织珠为帘,风至则鸣,如珩佩之声。”
熏(xūn)笼:指宫中取暖的用具,与熏炉配套使用的笼子,作熏香或烘干之用。熏:一作“金”。笼:一作“炉”。玉枕:即枕头。
南宫:指皇帝的居处。一作“宫中”。清漏:漏是古代计时的器具,利用滴水和刻度以指示时辰。清漏指深夜铜壶滴漏之声。南朝宋鲍照《望孤石》诗:“啸歌清漏毕,徘徊朝景终。”
秋砧(zhēn):秋日捣衣的声音。北周庾信《夜听捣衣》诗:“秋砧调急节,乱杵变新声。”夜阑:夜残;夜将尽时。汉蔡琰《胡笳十八拍》:“山高地阔兮,见汝无期;更深夜阑兮,梦汝来斯。”
御衣:帝王所著的衣服。唐李峤《春日游苑喜雨应诏》诗:“密雨迎仙步,低雨拂御衣。”
青琐:装饰皇宫门窗的青色连环花纹。《汉书·元后传》:“曲阳侯根骄奢僭上,赤墀青琐。”
金城:即皇帝所住之城。明主:贤明的君主。《左传·襄公二十九年》:“美哉,沨沨乎!大而婉,险而易行,以德辅此,则明主也。”
奉帚:持帚洒扫。多指嫔妃失宠而被冷落。平明:指天亮。金殿:指宫殿。一作“秋殿”。
团扇:即圆形的扇子。班婕妤曾作《团扇诗》。暂:一作“且”。共:一作“暂”。
玉颜:指姣美如玉的容颜,这里暗指班婕妤自己。寒鸦:寒天的乌鸦;受冻的乌鸦。暗指掩袖工谄、心狠手辣的赵飞燕姐妹。
昭阳:汉代宫殿名,代指赵飞燕姐妹与汉成帝居住之处。
薄命:命运不好;福分差。《汉书·外戚传下·孝成许皇后》:“妾薄命,端遇竟宁前。”寻思:思索;考虑。唐白居易《南池早春有怀》诗:“倚棹忽寻思,去年池上伴。”
西宫:皇帝宴饮的地方。
复道:两层阁楼间的通道。《墨子·号令》:“守宫三杂,外环隅为之楼,内环为楼,楼入葆宫丈五尺,为复道。”
昭阳殿:指赵飞燕姐妹与汉成帝居住之宫殿。
白露堂:指失宠妃子或宫女所住之处。
红罗:红色的轻软丝织品。《汉书·外戚传下·孝成班倢伃》:“感帷裳兮发红罗,纷綷縩兮纨素声。”

白话译文
其一
金井边的梧桐秋叶渐黄,珠帘不卷可知夜里飞霜。
熏笼玉枕有如容颜憔悴,静卧愁听南宫漏声悠长。
其二
秋天高殿内捣衣声响彻夜阑,夜里霜重还记起君王御衣寒。
更深人静银灯下裁衣才停歇,目光还转向宫城明主那边看。
其三
天亮就拿起扫帚打扫金殿尘埃,百无聊赖时手执团扇且共徘徊。
美丽的容颜还不如乌鸦的姿色,它还能带着昭阳殿的日影飞来。
其四
果真成为薄命人长久陷入沉思,梦中又见到君王醒后心里生疑。
灯火照耀着西宫知道是在夜饮,眼前分明浮现复道蒙恩受宠时。
其五
长信宫中惟有秋月尚明,昭阳殿下响起捣衣声声。
白露堂中满是杂草印迹,那边红罗帐里绵绵深情。


(www.shuzhai.org) 更新时间 : 2016-09-24

参考赏析

创作背景

由于王昌龄的籍贯、生卒年及其他重要的生平事迹记载不一,他的作品大都无法编年,因而,这《长信秋词五首》写于何时亦难以确知。根据新旧唐书本传及有关论著的推考,大致可知王昌龄是京兆长安(今陕西西安)人,其生年在天授元年(690)至圣历元年(698年)之间,卒年在至德二载(757年)前后。开元十五年(727年),他三十多岁始登进士第。补秘书省校书郎,又以博学宏词登科,再迁汜水县尉。曾两次被贬。这组诗五首当写于天宝(唐玄宗年号,742—756)年间,第二次被贬之前。[2]

文学赏析

其一
这首宫怨,运用深婉含蓄的笔触,采取以景托情的手法,写一个被剥夺了青春、自由和幸福的少女,在凄凉寂寞的深宫中,形孤影单、卧听宫漏的情景。这是从这位少女的悲惨的一生中剪取下来的一个不眠之夜。
在这个不眠之夜里,诗中人忧思如潮,愁肠似结,她的满腔怨情该是倾吐不尽的。这首诗只有四句,总共二十八个字,照说,即令字字句句都写怨情,恐怕还不能写出她的怨情于万一。可是,作者竟然不惜把前三句都用在写景上,只留下最后一句写到人物,而且就在这最后一句中也没有明写怨情。这样写,乍看像是离开了这首诗所要表现的主题,其实却在艺术效果上更显得有力,更深刻地表现了主题。这是因为:前三句虽是写景,却并非为写景而写景,它们是为最后人物的出场服务的。就通首诗而言,四句诗是融合为一的整体,不论写景与写人,都是为托出怨情服务的。
其二
第二首诗描写在夜深霜重的凄凉环境中,宫中女子孤独寂寞的悲惨情景。她彻夜难眠,想起进宫以来的日子实在不堪回首。她渴望得到君王的眷顾,在银灯下守到夜深,最后还是失望而终。这首诗情感抒发较为直接,心理刻画较为生动,充分地表现了宫中失宠女子的幽怨之情。
古乐府歌辞中有《怨歌行》一篇,其辞是:“新裂齐纨素,皎洁如霜雪。裁为合欢扇,团团似明月。出入君怀袖,动摇微风发。常恐秋节至,凉飚夺炎热。弃捐箧笥中,恩情中道绝。”此诗相传是班婕妤所作,以秋扇之见弃,比君恩之中断。王昌龄就《怨歌行》的寓意而加以渲染,借长信故事反映唐代宫廷妇女的生活。
夜深霜重,木石敲击秋砧的声音响彻寒夜。在这样一个孤寂的深夜,深宫中那个失宠的女子依旧牵挂着君主是否添了衣裳,昏暗的银灯下,独自裁剪缝补,明知道君主不会眷顾,却还是在内心深处怀着深切的期盼。
这首诗以心理上的深刻描写见长,抒情直接,寥寥数语将一个深宫失宠的女子渴望君主眷顾,挂念君主寒暖又间杂着对君主弃自己于不顾,对自己的一厢深情视而不见的怨愤和痛苦。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深宫失宠女子难于言表的幽怨之情。
其三
第三首诗中前两句写天色方晓,金殿已开,就拿起扫帚,从事打扫,这是每天刻板的工作和生活;打扫之余,别无他事,就手执团扇,且共徘徊,这是一时的偷闲和沉思。徘徊,写心情之不定,团扇,喻失宠之可悲。说“且将”则更见出孤寂无聊,唯有袖中此扇,命运相同,可以徘徊与共而已。
后两句进一步用一个巧妙的比喻来发挥这位宫女的怨情,仍承用班婕妤故事。昭阳,汉殿,即赵飞燕姊妹所居。时当秋日,故鸦称寒鸦。古代以日喻帝王,故日影即指君恩。寒鸦能从昭阳殿上飞过,所以它们身上还带有昭阳日影,而自己深居长信,君王从不一顾,则虽有洁白如玉的容颜,倒反而不及浑身乌黑的老鸦了。她怨恨的是,自己不但不如同类的人,而且不如异类的物——小小的、丑陋的乌鸦。按照一般情况,“拟人必于其伦”,也就是以美的比美的,丑的比丑的,可是玉颜之白与鸦羽之黑,极不相类;不但不类,而且相反,拿来作比,就增强了表达效果。因为如果都是玉颜,则虽略有高下,未必相差很远,那么,她的怨苦,她的不甘心,就不会如此深刻了,而上用“不及”,下用“犹带”,以委婉含蓄的方式表达了其实是非常深沉的怨愤。凡此种种,都使得这首诗成为宫怨诗的佳作。
其四
同样是抒写失宠宫嫔的幽怨,表现她们内心的深刻痛苦,在王昌龄笔下,却很少艺术上的雷同重复。第四首诗则带有更多的直接抒情和细致刻画心理的特点。
第一句就单刀直入,抒写失宠宫嫔的内心活动。“真成薄命”,是说想不到竟真是个命运不幸的失宠者。这个开头,显得有些突兀,让人感到其中有很多省略。看来她不久前还是得宠者。但宫嫔得宠与否,往往取决于君主一时好恶,或纯出偶然的机缘。因此这些完全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宫嫔就特别相信命运。得宠,归之幸运;失宠,归之命薄。而且就在得宠之时,也总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,生怕失宠的厄运会突然降临在自己头上。“真成薄命”这四个字,恰似这位失宠宫嫔内心深处一声沉重的叹息,把她那种时时担心厄运降临,而当厄运终于落到头上时既难以置信,又不得不痛苦地承认的复杂心理和盘托出了。这样的心理刻画,是很富包蕴的。
失宠的命运降临之后,她陷入久久的寻思。因“思”而入“梦”,梦中又在重温过去的欢乐,表现出对命运的希冀,对君主的幻想,而在自己心中重新编织得宠的幻影。但幻梦毕竟代替不了现实,一觉醒来,眼前面对的仍是寂寞的长信宫殿,梧桐秋叶,珠帘夜霜,听到的仍是悠长凄凉的铜壶清漏。于是又不得不怀疑自己这种侥幸的希望原不过是无法实现的幻梦。以上两句,把女主人公曲折复杂的心理刻画得细致入微而又层次分明。
就在这位失宠者由思而梦,由梦而疑,心灵上倍受痛苦煎熬的时刻,不远的西宫那边却向她展示了一幅灯火辉煌的图景。不用说,此刻西宫中又正在彻夜宴饮,重演“平阳歌舞新承宠”的场面了。这情景对她来说是那样的熟悉,使她一下子就唤起了对自己“新承宠”时的记忆,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复道受君主恩宠的日子。可是这一切此刻又变得那样遥远,承宠的场面虽在重演,但华美的西宫已经换了新主。“分明”二字,意余言外,耐人咀嚼。它包含了失宠者在寂寞凄凉中对往事历历分明的记忆和无限的追恋,也蕴含着往事不可回复的深沉感慨和无限怅惘,更透露出不堪回首往事的深刻哀伤。
其五
这是一首抒发宫怨的诗歌。昭阳殿是西汉赵飞燕得宠时住的寝宫,后来以昭阳殿泛指得宠嫔妃。长信宫是在赵飞燕得宠时失宠嫔妃班婕妤住的寝宫,后来泛指失宠嫔妃。
后两句运用对比描写出失宠于得宠截然不同的差距,白露堂中细草迹是指失宠嫔妃的宫闱清冷,杂草丛生,一片荒凉凄清,使得人物也显得十分幽怨。
红罗帐里不胜情,是指得宠的嫔妃寝宫里红帐高挂,与君王软语温存,不胜惬意,说不完的情意绵绵话。
王昌龄从女性角度出发,运用对比,生动形象刻画了失宠嫔妃与得宠嫔妃的天壤之别,是宫怨诗中难得的题材。对那些嫔妃寄予深深的同情。

名家点评
元代释圆至《笺注唐贤三体诗法》:“秋”字方与第二句贯注。
明代胡应麟《诗薮》:江宁《长信词》、《西宫曲》、《青楼曲》、《闺怨》、《从军行》,皆优柔婉丽,意味无穷,风骨内含,精芒外隐,如清庙朱弦,一唱三叹。
明代周珽《唐诗选脉会通评林》:唐孟庄曰:取其淡雅。
明代高棅《唐诗品汇》:谢叠山云:此篇怨而不怒,有风人之义。
明代敖英、凌云《唐诗绝句类选》:此篇固佳,终是比喻,故不及《两宫春怨》作。
明代钟惺、谭元春《唐诗归》:钟云:“团扇”用“且将”字、“暂”字,皆从“秋”字生来。三四与“帘外春寒”、“朦胧树色”同一法,皆不说自家身上。然“帘外春寒”句气象宽缓,此句与“朦胧树色”情事幽细,“寒鸦”、“日影”尤觉悲怨之甚。谭云:宫词细于毫发,不推为第一婉丽手不可,惟“芙蓉不及美人妆”差弱耳。
明末邢昉《唐风定》:一片神工,非从锻炼而成,神韵干云,绝无烟火,深衷隐厚,妙协《箫韶》,此评庶近之矣。
清代赵彦传《唐绝诗钞注略》:王太冲云:首二句分明画出内象,有情有态。
清代刘邦彦《唐诗归折衷》:吴敬夫云:“帘外春寒”、“朦胧树色”皆妙在含蓄,至“玉颜”二句久已脍炙人口,然试与二诗并读,便浅率易沿袭矣。诗之品价,所争在此。
清代黄生《唐诗摘钞》:此等诗要识其章法错叙之妙,看其如何落想,如何用笔,作者当时必作率然一挥而就者,后人作诗流于率易,只是不知理会章法、句法耳。亦知古人锻炼之功如此其至乎!“玉颜”与“寒鸦”比拟不伦,总之触绪生悲,寄情无奈。
清代贺裳《载酒园诗话又编》:龙标古诗,乍尝整口,久味津生,而咀啮,实在高、岑之上,徒赏其宫词,非高识也。即论宫词。如“玉颜不及寒鸦色,犹带昭阳日影来”,尝因其造语之秀,殊忘其着想之奇。因叹咏“长信”事者多矣,读此,而崔湜之“不忿君恩断,新妆视镜中”,已嫌气盛;王諲“生君弃妾意,增妾怨君情”一何伧父!
清代盛传敏《碛砂唐诗》:谦曰:下二句仍含蓄不尽。
清代焦袁熹《此木轩论诗汇编》:“玉颜不及寒鸦色,犹带昭阳日影来。”玉颜如何比到寒鸦,已是绝奇语。至更“不及”,益奇矣。看下句则真“不及”也,奇之又奇。而字字是女人眼底口头语,不烦钩索而出,怨而不怒,所以为绝调也。又须如此与退之羡二鸟光荣之类一般意思,与宫人无干也。文士自谋之不暇,彼其幽闭深宫者,何豫吾事哉!
清代何焯《唐三体诗评》:“平明”二辽中便含“日影”、“秋”字起“团扇”,“寒鸦”关合“平明”、“寒”字仍有“秋”意。诗律之细如是。
清代沈德潜《唐诗别裁》:昭阳宫,赵昭仪所居,宫在东方,寒鸦带东方日影而来,见己之不如鸦也。优柔婉丽,含蕴无穷,使人一唱而三叹。
清代李锳《诗法易简录》:不得承恩意,直说便无味,借“寒鸦”、“日影”为喻,命意既新,措词更曲。
清代潘德舆《养一斋诗话》:龙标“玉颜不及寒鸦色,犹带昭阳日影来”。与晚唐人“自恨身轻不如燕,春来犹绕御帘飞”,以一副言语,然厚薄远近,大有殊观。
清代施补华《岘佣说诗》:“玉颜不及寒鸦色,犹带昭阳日影来”,羡寒鸦羡得妙;“沅湘日夜东流去,不为愁人住少时”,怨沅湘怨得妙。可悟含蓄之法。
近代朱庭珍《筱园诗话》:夫王诗所以妙者,顾“玉颜”、“寒鸦”,一人一物,初无交涉,乃借鸦之得入昭阳,虽寒犹带日光而飞,以反形人……用意全在言外对面,寓人不如物之感,而措词微婉,浑然不露。又出以摇曳之笔,神味不随词意俱尽,十四字中兼有赋比兴三义,所以入妙,非但以风调见长也。
近代王闿运《王闿运手批唐诗选》:想入牛角尖,却是面前语。
近代俞陛云《诗境浅说续编》:(前二首)不若此首之凄婉也……设想愈疾,其心愈悲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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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
王昌龄 王昌龄 王昌龄 (698— 756),字少伯,河东晋阳(今山西太原)人。盛唐著名边塞诗人,后人誉为“七绝圣手”。早年贫贱,困于农耕,年近不惑,始中进士。初任秘书省校书郎,又中博学宏辞,授汜水尉,因事贬岭南。与李白、高适、王维、王之涣、岑参等交厚。开元末返长安,改授江宁丞。被谤谪龙标尉。安史乱起,为刺史闾丘所杀。其诗以七绝见长,尤以登第之前赴西北边塞所作边塞诗最著,有“诗家夫子王江宁”之誉(亦有“诗家天子王江宁”的说法)。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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